匠石运斧的意思是什么(匠石运斧的道理)

匠石运斧的意思是什么(匠石运斧的道理)

白鹿原上的木匠和厨子手艺,一直是很兴盛的。

六七十年代做板柜、立柜、架子车、木梯、门窗、桌椅板凳的人各村都有。那时在白鹿原,他们就像地里的土块,一眼望去高高低低,大大小小满原都是。白鹿原上的府街庙、吴村庙、前卫都曾有过专门交易木头的木头市。其时原木堆如山,人头攒动,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。改革开放后白鹿原上大大小小的木器厂更是雨后春笋。八九十年代,白鹿原人背起简陋的木工工具,全国各地走村串巷地去加工沙发,一时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这大概应该算是白鹿原人走出黄土地,放眼世界而新生的第一声啼鸣了吧!

木工制作木器的第一道工序便是开板。

拿起墨斗,啪啦啦拉出墨线,绷紧,用手捏提起墨线,在粗壮的圆木上弹出一条黑线来,再架起圆木,两人一上一下,拉起一人高的大锯,“嚯—嚯、嚯—嚯、嚯—嚯”一拉一送,一送一迎,顺黑线锯着,一块圆木便在汗流浃背中被开成薄厚均匀的木板了。

六七十年代,我们村的东头,有一个方圆独一无二,人称姬老四的木匠。他开板从不墨线,且一个人拉锯。锯在他的手里如懂事听话、忠厚本分的黄牛,从来都是不偏不倚,永远直直地行走着。其所开之板端正而匀称,视之如线条端庄之美人。人们啧啧称奇,问其原理,笑而不答,甚是神秘。

有好事者便去查找资料,试图破解他的神秘。老学究则搬出了明代的《天工开物》来观。这是一部关于手工业和农业的百科全书,但书的插图和叙述中,开木仍需墨线而锯之。人们百思而不得其解,姬老四因此一时被传为奇人。

一天,几个外乡木匠来我村赶集买木,木匠们的闲聊自是三句话不离本行,其中一人便摆起了姬老四的神奇,言其开板时只一人,不墨线,可闭眼,甚至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照开不误!无论何时何地,其所开的板都板条楞正!开出的板以线墨之,其楞皆不逾线半毫!并引申说:孔子云,随心所欲而不逾矩,人之高境界。姬老四贤人也!一时说得眉飞色舞,玄之又玄。其他几人则冷冷不屑地说:大家都几十年的木匠了,墨着线锯还乱拐呢,还不墨线!哄人也捡个外行嘛!快回家,你舅家的牛殁了!那人被迎面泼了冷水,红了脸,上了头,便指天发誓,说这是自己亲眼所见,是千真万确、万确千真的事!其他人则打死仍是不信。一时争得脸红脖子粗,便打起赌来,相跟着去看,那人便赢了几十块钱兴高采烈而去。

《庄子》中有则匠石运斤的故事:

郢人垩慢其鼻端若蝇翼,使匠石斫之。匠石运斤成风,听而斫之,尽垩而鼻不伤,郢人立不失容。

那个叫石的木匠,运斧如风,用斧头削去了郢人鼻尖上沾染的薄如苍蝇翅膀白物,鼻子毫发未损!

庖丁解牛中,庖丁对文惠君说:臣之所好者,道也,进乎技矣。始臣之解牛之时,所见无非牛者。三年之后,未尝见全牛也。方今之时,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,官知止而神欲行。依乎天理,批大郤,导大窾,因其固然,技经肯綮之未尝,而况大軱乎!良庖岁更刀,割也。族庖月更刀,折也。今臣之刀十九年矣,所解数千牛矣,而刀刃若新发于硎。

历史是一条长河,人是历史长河中的浪花。姬老四也许是历史的长河流经我们村时,那个叫石的匠人,或是那个讲解无为之道的庖丁跳上了岸。他的血液仍是远古的血液,他的精神仍是远古的精神。正如庄子成了蝶,蝶的精神仍是庄子的精神。

远古精神的蝴蝶飞入了眼下的时代,时代却已过了季节,它寻不到大片盛开的油菜花,它迷失在时代的森林里,在时代的森林里碰壁。

在蝴蝶的记忆里,远古的人们,路是一步一步地去走,他们住窑洞,住土房,灵魂和肉体都贴地而行。

时代的人们,坐汽车、坐火车、坐飞机,住高楼,肉体和灵魂早已起飞和升空。

在蝴蝶的记忆里,远古的蔬菜都顺应着季节生长,该出土时出土,该散叶时散叶,该开花时开花,该结果时结果,不不慌不忙,沉稳而有序。时代的蔬菜们你挤我拥,你追我赶,风风火火地抢到季节前头去了。

在蝴蝶的记忆里,远古的猪一养就是一年。时代的猪却只半载就已英雄迟暮,美人白头。把一个动物的生命活成了花朵,春风一吹,便已凋零。

在蝴蝶的记忆里,远古的人十年磨一剑,铁杵磨成针。时代的人们讲究起玩炒房、玩网贷、玩资本、玩游戏、玩视频,玩流量,玩概念,玩传销,玩故事、玩上市圈钱,玩互相持股、左右手互倒,玩化公为私,玩虚头巴脑,玩花里胡哨,玩坑蒙拐骗,讲究的是一镢头一座金山。

时代把自己飘飞成风筝,它远离了尘土和汗水,靠近了蓝天和白云,贴近了诗意和远方。

远古的蝴蝶在虚空的蓝天飞舞,和时代的风筝相遇,它俯视黄土众生,寻找着姬老四、匠石、庖丁的躯壳,等待着降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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