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 李猛 爱语文的红泥火炉 2022-06-08
前两天读汪政先生给《苏北少年“堂吉诃德”》所写的后记时,儿子说了一个词“审美能力”,吓我一跳。我完全想不到,他知道这个词。而且还是我在朗读的间隙说的。我收住自己的惊讶,故作平静地听他说下去。他就他们这一代人审美能力的缺失表达了遗憾之情。他说,他们因为刷题,而缺失了走进自然、参与日常的机会,自然审美能力是缺失的。
汪政先生的观点正是如此。他在后记中说:“一个人的童年,一个人的成长最好要与日常生活相关,尽可能完整地参与到日常生活中去。一个人的知识和对世界的看法不能仅仅来源于书本,而要形成或验证于他与自然的关系,他要与天空、大地、河流、乡土植物,与和人们的生存不可分离的动物们建立友谊。”
我化用汪政先生的话,附和他说:“学校教育占去了太多的时间,升学的压力使你们无暇顾及其他。所以,这个世界正在从你们脚下将大地抽去。”
刚才,他就是因为这句话发表了自己的感慨。
他点点头,说:“继续读吧。”言语中有几多无奈和几多洒脱。
读完这篇后记,便意味着《苏北少年堂吉诃德》的阅读画上了句号。最后,我说:“阅读可以给你打开一扇走进自然与日常生活的窗子。好好读书,你的精神可以踏踏实实地走在大地上。”
他懂事地点点头。
接着,世界一下子静下来了。
我越发觉得这样的朗读有意义。事实上,我现在也拥有了一扇走进他内心世界的窗子。
“明天读什么呢?”他转过头来,问我。
他的眼睛里就有一个澄澈的世界。
我问他,想听什么。他先后给出好几个答案,如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《昆虫记》等,接着又否定掉了。后来,他说愿意听我读初中语文教材。我觉得挺好,正好借着读的机会,简单地跟他讲一讲内容,就算是预习了。可是,喜马拉雅不作美。七上教材的第一篇《春》的朗读就因为版权原因而下架了。
原先,我是给他朗读的同时在喜马拉雅上同步录音,分享给更多听友的。用儿子的话说,叫“一石二鸟”。眼下,一石只能打一鸟了。
“教材的课文,我以后自己看。我们再换一本不受版权保护的。”他提议道。
再后来,也就是现在朗读的《冯骥才精品散文》了。
受上一次启发,我决定在文章的要紧处停下来,与他做一点阅读经验的交流,甚至是作文写法的渗透。
这不读《快手刘》时,我就借题发挥了。“他给了我多少好奇的快乐呢!”读完这句后,我说,你看快手刘多厉害,真对得起自己绰号。让少年的“我”佩服得五体投地。
“是他,他就是个魔术师。”
“你说,这个文章到这里就结束好不好?”我问。“啊?”他侧过身来,有些意外,“那也太简单了吧?”
“嗯,你觉得下面会有复杂的事?”
“应该吧。会有更厉害的高手出现,威胁到他的地位。”
“嗯,有道理。我们看冯骥才怎么写……”
我继续读。读到后面,十年过去,快手刘风采不再,模样接近了老汉。一群孩子质疑他的魔术技艺。事实上,他的确笨手笨脚的了。
我有几多感慨,跟儿子讲英雄暮年、美人迟暮的道理。他好像也有感慨,附和了几句。突然,他提出一个问题:“不是有熟能生巧的道理吗?卖油翁不是越老越厉害吗?”
哇,这个问题问得好,问得我有些措手不及。我想了想说:“按道理,快手刘不会比卖油翁年龄更大。按道理,技艺应该不会差。为什么就这么笨手笨脚了呢?”
“不知道。因为他受伤了?生病了?前面说他是个胖大汉,现在说他又黑又瘦……”
“很有可能!他经历了很多人生的变故,或者生病了,或者受苦了,或者遭受了巨大的打击,使得他过早地衰老了。而卖油翁呢,为什么精气神这么好?”
“他的人生比较顺利吧。”
“很有可能。我们来想想这两个人所处的时代是不是有差异?”
“哦。我发现了,卖油翁是北宋前期,国泰民安。而快手刘呢,生活得苦……”
海明威讲文学创作,有一个“冰山原则”,即“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,是因为他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。”我把这个内容说给他听,并说:“我们通过思考,看到了《快手刘》的冰山一角。哈哈,有意思吧?”
他说:“有意思。”
这当然是友好地附和。不过,我相信,随着睡前伴读的深入,我们会领略到更多水面下的冰山风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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