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秃子和小妖精
18岁那年,我在百货大楼珠宝柜台卖珠宝。和我同班的女孩叫阿芳,做商场多年,经验比我丰富,所以做了组长。
那是一个双休日,又恰逢父亲节,商场里人来人往,场面火爆。但珠宝柜台的人并不是很多。我和阿芳相视苦笑一—我们的工资是底薪加提成,做不了单子,收入就缩水一大截。
大约10点钟的时候,有两个穿着时髦的男女走到我们柜台边。我和阿芳一看,知道生意上门了。

在我们珠宝柜台,有两种人买东西最爽快:第一种是没有结婚即将成为夫妻的男女;第二种是不可能结婚但搞地下夫妻的男女。
站在柜台前的这对男女,男的40多岁,秃顶,鉴于他后面的表现,我们就叫他秃子吧;女的20来岁,红头发绿眼圈,风尘味十足。为了便于叙述,我们叫她小妖精吧。
以我们的经验,秃子和小妖精很显然是属于不可能结婚、搞地下夫妻的男女关系。
秃子千方百计地逗小妖精开心,不失时机地打情骂俏,动手动脚。小妖精“讨厌讨厌”地嗔怪着,眼神却鼓励秃子继续调情。过了一会儿,小妖精指着柜台里最贵的一个标价6万的钻石项链说:“老公,我要这个!”
秃子迟疑了一下,小妖精马上不高兴了,撒娇道:“你就落个嘴巴好,说什么为了我什么都舍得,叫你买个项链还缩手缩脚的!”
秃子仿佛下了决心,一咬牙,说:“好好好,我不缩手缩脚,痛痛快快地给你买好吧!”小妖精开心地笑了。我和阿芳也会心地一笑,卖掉这项链,我们就能拿一大笔提成啊!于是,阿芳将项链取出来,甜言蜜语地说着这项链如何如何,恨不得说戴了它,就能成女皇了。
小妖精将项链戴在脖子上,对着镜子左顾右盼,很满意,对秃子说:“老公,去开票吧!”秃子说好,拿过我开的单子,向收银台走去。过了一会儿,秃子回来了,面有愧色地对小妖精说:“达令,不好意思,钱带得不够,卡也忘带了。你看明天来买行吗?”说着,动手解小妖精脖子上的项链。小妖精扭转着身子,不肯走。两人就有些拉拉扯扯,最终,小妖精拗不过秃子,骂骂咧咧地把项链递给我,一扭身,生气地跑了。秃子很绅士地对我们说着“不好意思”,然后快步追赶小妖精去了。
我和阿芳空欢喜一场,阿芳说,那个小妖精上了秃子的当了,秃子永远都有借口,不会花那么大价钱给小妖精买项链的。
我们不知道,上当的不是小妖精,而是我们下晚班前,我们按照规定清点货物,当清点到那串项链时,我和阿芳魂飞魄散:那串价值6万块的项链被掉包了,躺在盒子里的项链是仿制品,6块钱可以买两串。
(二)出了错,总是要还的
商场管理员来了,警察来了,老板周大同也来了。但此时,阿芳却不见了,电话也关机。“跑了,阿芳怕赔偿,跑了!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。”管理员又看着我说,“阿倩,你惨了!”
我知道管理员的话的意思,按照合同,柜台里的商品丢失和损坏,由上班的营业员全额赔偿。现在阿芳跑了,只剩下我这个冤大头,6万块,我怎么赔啊?

警察叫我到派出所做了笔录后说:“阿芳那方面我们只能和她老家联系,抓到抓不到不好说。”周大同急了:“她有家有底,怎么会抓不到?”警察有些不耐烦地说:“案值又不大,总不能让我们来个通缉令吧!暂时就这样,有线索通知你们。”
周大同张口结舌,没有办法。他一直跟在我后面,一出派出所,他就把我的身份证扣下:“阿倩,希望你能理解我,不是我不相信你,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。阿芳跑了,我也没时间和精力寻找她。这个责任你逃不了。我不能白白地就少了6万块钱。你先赔上3万块钱,那3万块我们到时候看情况再定。”
我哭着说:“周老板,我哪来的这笔钱?”周大同说:“现在只有这样了,你还在柜台帮我做,工资提成不变,我一个月扣你800块钱,你看好不好?”还有什么好不好的,除了这样做,我还有什么办法呢?出了错,总是要还的!阿芳那样逃跑,逃得了一时,逃不了一世,躲得了赔偿的辛苦,躲不了良心的谴责。
没人知道,我是如何在煎熬中度过那些日子的。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零落栖迟 11:16:54
道我出了这档子事,每月还得给家里寄钱。可是每月还得扣800块,根本保证不了给家里寄钱。为了不露出破绽,我恳求周大同让我一个人做柜台,底薪不变,提成是我一个人的。周大同答应了。
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,收入提高了一些,可是钱还是不够用。没办法,我只有在自己身上节省:早餐从来没有吃过,看见别的女孩子穿漂亮衣服,玩手机,上网冲浪,我只有羡慕的份。多少次,我想像阿芳一样玩失踪,躲开这座压在我头上的大山,可是良心和对规则的敬畏又阻止了我。在那个三尺多长的柜台上,我一干就是三年。
我的勤奋和节俭有了回报,三年后,我还清了3万块钱赔偿款!扣完最后一笔赔偿款那天,我在大街上疯跑,高喊着:“我解放啦!”引得路人纷纷侧目。
但是,还没等我把高兴渲染够,周大同打电话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去。
(三)人生何处不相逢
望着周大同一脸严肃的样子,我想起了当初他说的话:先赔偿3万块钱,剩下的3万到时候再说。老天,难道周大同还要我再付出三年的青春来还债?
“阿倩,到了我们坐下来研究那3万块钱的事情了。”果然,周大同一开口就吐露出这个意思。我呆呆地望着他,心里噗噗直跳。周大同看着我说:“阿倩,当初在确定赔偿款问题的时候,警察曾经说过,如果找不到阿芳,理论上那3万块钱也该你赔。警察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理论根据的。实际上,你和阿芳完全有可能是共同故意让项链掉包。我当然不会这么想。但是,现在的问题是,还有3万块钱赔偿款躺在那里。”
当我明白了周大同的意思后,满腹委屈。我可以吃苦受累,但是我不能平白无故地被划为使坏的人啊!就在那刹那间,我做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决定:剩下的3万,我来赔偿!我想当时我的眼睛里冒着正义的怒火:“周老板,我没有证据证明我没有故意掉包,不过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我的清白。那3万块钱我来还,大不了再拼上三年!周老板,从今天起,你再从我的工资上扣钱就是了!”说完,我扭头就朝门外走去。
“慢!”身后响起周大同的声音,我回过头来,却见周大同变了脸色,他微笑地看着我,还轻轻地拍起了巴掌:“阿倩,你坐下,请听我说。”
我迟疑着坐了下来。周大同的脸色又凝重起来:“阿倩,三年前的那天,你的选择让我宽心;三年来,你的行为让我敬佩;而今天,你让我尊敬。实际上,我从来没有让你赔偿剩下的3万块钱的意思,我刚才之所以那么做,是另有‘企图’。”
“什么企图?”我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。
“我想最后确认一下,你能让我尊敬到什么高度。你给出的答案是,这个高度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。”周大同说着,推过来3万块钱,“阿倩,这是你3年来积攒下的钱。拿去吧,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。利息我就不给你了,算是对你3年前失误的惩罚。”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周大同笑了:“阿倩,这3年来,你和公司一起成长,你带给我的何止3万!这是你该得的。还有,你该‘刑满释放’了。离开公司,给自己打工吧。如果启动资金有问题,找我,我需要这样的合作伙伴……”
两个月后,在周大同的支援下,我的饰品店开张了。我贴了广告,要招聘两名营业员。
广告贴出的当天下午,一个女孩走进来应聘。她脸色憔悴,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。
她就是阿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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